大小单双三期内必中
- 发布日期:2024-11-04 10:15 点击次数:134
文 | 韩浩月
这些年每到一个城市,都会认识几位地方文史研究者,他们精心且忠诚地挖掘地方文化与历史瑰宝,通过持续、认真而努力的书写,默默守护着本土古往今来一切值得铭记的人与事。很敬佩这样的人,近年我也加入到这个队伍里来,每年寒暑假回到故乡,也会各处走走,与人聊聊,写一写这块土地上曾生存的人、发生的故事。
藏书家、作家韦力先生,近年出版了不少著作,曾在2018年这一年出版过9本书,他的著作喜欢用“寻”或“觅”作为书名打头的第一个字,这意味着几乎每本书都是他通过寻访、觅踪而得到灵感与素材写就的,无论写什么题材,不管条件是否足够允许,他都会通过行走、重返现场的方式,来为自己的作品注入现场感与活力感,比如2021年出版的“觅系列”作品《觅圣记》,他就沿着孔子讲学与行旅踪迹实地走了一程,“历时九载,行程万里”。
为什么要实地走访?能看到一点点遗存(哪怕是复建)也是好的,就怕多数与孔子行迹相关的地点早已“白云千载空悠悠”,但我能理解韦力的做法,奔赴到某地,伫立在史书曾记载过的地方,哪怕四方望去,毫无古迹留痕,但站到这里,与在书房中想象这里,还是大不一样的。寻访的过程,当时的心情,与人打交道时听到的故事,就算是耳边的风声,都是可以写入作品里的,这恐怕就是寻踪与重返现场的魅力所在,读者其实是愿意跟随作者的脚步,一起体会这个过程的,那些圣人故事与风景名胜,通过互联网是可以轻易找到或看到的,但作者的体验感是独一份的,当作者感性的书写与严肃的历史文化交织于一起,作品的可读性便呈现了出来。
现代人对古代文史的现场注视、感受与临摹,是一种复活手段,这一手法或者说策略的使用,能够起到打破时空的效果,让古人与旧事重新被涂上新鲜的颜色,真实、无距离地现身于读者眼前。我在写作故乡文史题材的时候,无比深刻地体会到这点,有一次拜谒于公墓(于公,汉相于定国之父,公正廉洁,事迹被《后汉书》记载,墓地位于山东省临沂市郯城县城西外环内侧),被荒草淹没的道路几乎无法行走,但这种偏僻、荒凉以及少人知晓,无形中也对这一文物保护单位起到了隔离作用,墓地周边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,周边毫无被现代气息入侵的痕迹,站在墓碑前宛若穿越至几百上千年前,那种震撼感,是没法通过翻书所能得到的。于是,我在写于公故事的时候,就在全文中灌注了这样有关荒凉与遗忘的气息。
还有一次拜谒孝妇冢(闻名遐迩的东海孝妇故事,最早出现在《汉书·于定国传》,人物原型被关汉卿改编为《窦娥冤》,墓地位于山东省临沂市郯城县城东外环路旁),到达墓地后,还未看清楚墓碑,就发现了墓前插着两炷香,这两炷香显然是在我们到来之前燃起的。东海孝妇的故事我已经非常熟悉,这两炷香却让我深受触动,联想到这很有可能是当地或周边地区的女性敬燃的,一名女性,内心有了委屈,找不到人可以倾诉,只好到这位内心同样有过巨大委屈的古代女性墓前一诉衷肠,这是何等令人动容的事情。正是这次寻踪和这两炷香,让我找到了重写东海孝妇故事的切入点,我觉得读者关心窦娥原型的人生,也会关注那名当代女性的现实遭际,这样的写作角度,也使得那篇文章脱离了文史资料与民间传说的气质与味道,具有了一定的当下性。
“复活,复活”。后来在我写作故乡文史题材时,内心一直不断回想着这个词语,想要与被记录于文史档案中的他们进行一次对话的愿望越来越强烈,这一愿望在写“王氏之死”时找到了实践的写法。“王氏之死”最早出现于地方史志《郯城县志》,知道的人并不多,直到一个名字叫史景迁的美国汉学家出版了一本名为《王氏之死:大历史背后的小人物命运》的书,“王氏之死”才得以被更多的读者所了解,这是一个妻子被丈夫谋杀的故事,妻子与人私奔却被情人抛弃,回到丈夫身边后被残忍杀害,用旧时观念和当今眼光来看这个故事,会得到不同的结论,对此史景迁用一段话来总结“王氏之死”,“王氏的尸体整夜躺在雪地里。当她被发现时,她看上去几乎好像活着一样:严寒给她死去的脸上保留了生命的色彩”,我所理解的这句话的意思是:谁都没有权力去剥夺一个人的生命,大雪遮盖了悲惨的死亡,也还给了她作为人的尊严。
带着史景迁的启发,我在写“王氏之死”时,采取了提问的方式,问题是我提给她的,这些问题包括:那晚的雪冷吗?后悔吗?如何看待自由与死亡?如果再有一次选择机会还会如此决定吗?……王氏自然不会给我回答,那我就自问自答吧,记得那篇文章写到这个环节时,脑海里已经宛若有了王氏“复活”的形象,我们在“对谈”,我在记录她想要说的话,或者说,我站在她的立场和角度上,重新诠释这个悲剧故事的起源、发展与结局。文章写完之后,我释然了,鲁迅说“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”,但很多时候的毁灭,并不是使某人某事走到了终点,而是意味着某种新生会在废墟中生长、崛起。
曾有愿意在地方文史题材写作方面有所创新的写作者,迷惘于找不到新的写法与有吸引力的表达,一旦动笔就落入了堆砌资料与素材的模式,这显然是没有更多进入现场、代入自身、使用现代视角的缘故。文史题材有很多种写法,只要找到属于自己擅长的、能够融入更多情感元素与当下性的写法,写出来的文章,总是会好看且有价值的。